蘇無淚從不在人前露面，夜葬不在家時，她往往都會一個人，呆在畫室，完成一張又一張作品。

這些作品之上，隨著時間的流逝，一股輪回之意，越來越濃郁。

當然，大半時間，那位權勢滔天的夜葬大人，都會呆在自己的府邸，外人不知道的是，他在那位女子面前，卻是另外一番模樣。

“娘子，這是為夫的新衣袍？”夜葬拿起被疊的整整齊齊的白色長袍，抖將開來，細細的看著，絕美的臉上，已經存在一種歲月的滄桑，卻帶著欣喜之意。

“你這件衣袍，已經穿了幾個月了，我在想，是時候給你添加新衣了，也就做了。”

蘇無淚坐在床頭，與十幾年前相比，雖依舊美麗，卻略顯成熟，已然是一副婦人模樣。

她來到他的身後，為他脫下舊衣，輕輕為他換上新做的衣袍，望著他挺拔的背影，她嘴角出現微笑。

她知道她裁剪的不是很好，但無論何種衣裝，穿在他的身上，都是絕世風化，豐神如玉。

系上腰帶之後，夜葬緩緩轉過身來，望著她的眼，將她攬入懷中：“娘子，有幾日沒有去後山，今日我們去。”

他的聲音很輕，很柔，似擔心聲音大了，會嚇到懷裏的人兒。

“嗯，我們這就去。”蘇無淚點頭，挽住他的手臂，與他一起踏出房門。

多年以來，或許她們，已然淡忘了本來的身份，已經融入了凡人之中，她們隱藏了身體裏的靈力，讓這副身體，與歲月一起改變，與凡人一起老。

她們早已形成默契，無需過多言語，往往只需一個眼神，就能知曉對方心意。

風雪裏，他敞開了懷抱，將她緊緊護佑在懷裏，隱隱為她遮風擋雪。

這是多年來的一個習慣，早已成為了他下意識裏的動作，她也早已習慣，習慣隨著他的腳步，跟隨著他，走到任何一個地方。

一大一小，兩雙整齊的腳印，出現在雪地中，通向後山。

夜府後山，存在一道凡人無法望見的禁制，踏入之後，眼前的景色立刻大變，那風雪散去，滿山的桃花。

這裏是夜葬以神明之力，隨著蘇無淚的心意，布下的一個空間。

這裏是春暖花開的季節，花香撲鼻而來，滿山粉紅之中，那翠綠的野草，每一顆都開滿小花兒，一座茅屋坐落山腰，或許，在這裏，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凈土。

曾在夢裏，蘇無淚帶著哀傷，曾也對眼前的場景無限眷戀。

如今十年過去，他們無論搬家到哪裏，都會有一座後山，都能通往此地。

如今的蘇無淚，依舊每次見到此地，都會想起那段過往，她的心，會泛起哀傷之時，當能見到眼前的夜葬，又陷入無限的溫馨。

白駒過隙，歲月流逝，凡塵逐漸走遠，他陪她無數次來到此地，從青年，走到中年，又從中年……又走到暮年。

轉眼五十年過去，那昔日的容顏已老，他豐神如玉的身姿不在，她的紅顏也最重散去，他們時常踏著雪，攜手而行，他佝僂的身子，依舊會為她遮風擋雪。

“夜葬，你老了。”蘇無淚布滿皺紋的臉上，帶著微笑，她緊緊拉住他的衣袖。

“娘子，你也來了。”夜葬停下腳步，看著她，那略顯渾濁的眼，一如當年般，深情依舊。

“我不許你說我老。”蘇無淚撅起嘴巴，用力拉的他的身子一陣搖晃。

“可我們，確實老了。”他蒼老的嘴角，帶著一絲調皮之意。

“你既然老了，還是如此沒有正經？”蘇無淚翻個白眼。

此時的她們，已然如同普通的老人，那位夜葬大人，也早已辭去了官職，帶著他年邁的妻子，回到了‘顧裏’。

這裏是當初存在那間書畫鋪子的小城，她們又回到了那座小院，讓蘇無淚欣喜的是，這間小院依舊保存完好，似乎夜葬這些年，時常派人收拾。

夜葬不再當官，蘇無淚也不再作畫，她們每日裏，都是守著對方，守著最後的凡間歲月。

過去的五十年裏，夜葬早已做到了凡間的當朝丞相，他將這個國家，治理的國富民強，受到無數子民愛戴。

就在他辭去官職那一年，所有子民無限惋惜中，為他帶著善意，送去祝福。

多年以後，依舊有無數人懷念當初的夜葬，感念他的大恩，開始有人為他立下廟宇，供人參拜敬仰。

說來也奇怪，人們對老丞相的雕像參拜之後，通常都能百病不侵，健康長壽。

漸漸的，人們開始相信，當年的夜葬丞相，乃是上蒼的賜予，是神明的化身，慈悲為懷。

於是，這個凡人國度就出現了一群叫做傳教士的人，他們收集夜葬曾經的至理名言，譜寫成一本又一本經文，開始向著其它凡人國度傳教。

一座又一座神廟建立起來，隱隱中，蘇無淚與夜葬都有所明悟。

記得那血神傳承之中，曾存在一座又一座神廟，難道遠古之時，神明們已經知曉收集信仰之力後，就能對抗那股命運之力？

若當真如此，遠古的神明一夜之間消失，讓那個修者文明埋葬在歲月裏，使得這個秘密永久塵封，難道是背後掌管命運之人所為？

或者說，那掌管命運之人，不願意見到神明們對抗自己，於是以某種手段，讓那些神明全部消失，讓那個隱秘化為斷層，斷了那道傳承，使得無人再能知曉那個隱秘。

當初血神曾言，那些隱秘不能讓蘇無淚知曉，難道知曉了那個隱秘之人，就會如遠古的神明一樣，也會遭遇某種不詳？

蘇無淚與夜葬對於此事，都保持沈默，他們不去挑明，不去談論，只為留著如今最後的凡間日子。

因為她們都從對方的眼神裏，知道了對方定然已經猜到了答案，若是說出，就會從這平靜的日子掙脫出來，就要去做，她們該做之事。

歲月流逝，小城中，知曉夜葬就是當初的丞相之人，多數已經歸墟，化為一杯黃土。

人們時常能見到，有時的街道上，會出現兩位老人。

他們攜手而行，踏著雪，頗為硬朗。那位老翁拄著拐杖，卻讓老婆婆拉著他的衣袖，他走到哪裏，她跟到哪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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